现在,罗铄就坐在一间小屋里。刘铳子借着雪光,找到一盏小煤油灯,掏出随身带的火柴点亮了灯。煤油灯发出豆大的光,小小的火苗摇曳着,随时像要熄灭的样子。灯光和雪光映照在罗铄脸上,只见他目光呆滞,身体僵硬,呆坐在一张只铺着席子的床上。刘铳子随手拉过来一张小凳子坐在他对面,正襟危坐着,一时不吭声。
罗铄不认识刘铳子,更不知道接下来这个人会对他做些什么,他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这一天的经历太不同寻常了,他原本敏感的神经被刺激得错乱了。激烈的枪战,甜美的爱情,血腥的死亡,还有面前这个人将他从何凤建手里抢过来那时的惊险,所有这些都让罗铄仿佛觉得不是真的,好像是在做梦。当刘铳子起身解开他双手的绳索时,罗铄几乎本能的跳了起来,他扭着并不灵活的身子,硬是不让刘铳子碰他。
刘铳子拍拍他的脸说:“小伙子,回过神来,我是救你的人,不是你的敌人。”
罗铄这才坐下,看着刘铳子将束缚他双手的绳索解开。他用力睁大眼睛,看了看小屋子,然后看看眼前蓄着大胡子的刘铳子。当他确认大胡子并无伤害他的意思后,他才努力让自己镇静起来。他想起了被他救过来时的情景。当何凤建将小车停在旅馆前的大路上,让沈海云走下车时,他听到屁股下一只轮胎发出了扑哧一声响,他知道那是轮胎放气的声音。当何凤建下车查看后并打开后车门让他也下车时,他看到一个身影突然闪过来将何凤建打倒在地,随即他就被他拽着疯跑起来,跑了好一阵,中间他跌倒几次。最后他才被他领进了这个小屋子。
罗铄看到眼前的刘铳子头发上、大胡子上还存留着雪融后的细细水滴,自己忙将身上的细雪扑打干净,然后问,“这是什么地方?”
“是个农户家,鬼子来了都跑了。”
“这有热水吗?我渴了。”罗铄想暖暖冰冷的身子。
刘铳子就去给他倒了杯水,是凉水。
罗铄一口气喝干了,摸了摸还麻木的脸,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救我?”
刘铳子说:“你就是罗铄吧,救你肯定有理由的。小伙子,我这很安全,虽没炭火取暖,小床还是有一张的,什么都别想,先休息吧。”说着就走了出去,将门关上。
把罗铄送到这也算安全了,但他得走,还有事情等着他去做,刘铳子想。其实,刘铳子救出罗铄完全是个意外。在旅馆发生枪击时,化了妆的刘铳子就在旅馆大厅内,他目睹了安杏被杀,黑脸带罗铄逃离时的情景。刘铳子之所以那时来到旅馆,是为廖宏波的到来提前过来探路的。好在廖宏波那时并没赶到旅馆,刘铳子随后返回在半路上截住他。但廖宏波担心那个军火贩子安危,又让刘铳子回去看看。当刘铳子回到旅馆后,看到一辆小车开出了城,又见从车里放下那个叫沈海云的女孩时,刘铳子顿时警觉起来,他看看小车是何满庭的小车。这时后面的人摇下车窗,他才发现里面坐的人是罗铄。刘铳子毫不犹豫就从身上掏出飞刀,对准小车轮胎飞过过去,轮胎被扎瘪了,他趁机救走了罗铄。
现在,刘铳子又来到旅馆门前,就见旅馆内静悄悄的,院子里也没人走动。刘铳子没能见到军火贩子,返身回到那个农户家,这时,他发现罗铄不见了。
原来,罗铄不敢休息,见刘铳子走远了,他撒腿就跑了。他要去见沈海云,要去见安杏最后一面。他在林子里找呀找,也不知找了多久,就是没能找到沈海云。他泄气了,体力几乎耗尽,就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天上还在飘着细雪,罗铄的衣服湿透了。好久好久,他才站起来,坚定地朝着平沙洲方向走去。
再说沈海云,跟周居仁分别后,她毅然回到了何府。
此时的何满庭将安杏母亲也接到何府。但直到现在,他还没跟安杏母亲说出安杏已死的真相,他只告诉她,城里今晚不安全,他放心不下她,接她过去住。安杏母亲问被何凤建拿下的那人是谁,何满庭只跟她说,是军统的人,是我们的敌人。安杏母亲又问他怎么跟安杏在一起了。何满庭说,这是他们惯用的伎俩,用色相引诱单纯的女孩,然后利用女孩,走近我们搜集情报。安杏母亲担心安杏,但她又不好多问,就暗自叹息。何满庭随后跟她闲聊几句,就让下人安排她去睡了。
何满庭去了书房,刚坐定,儿子何凤建回来了。
得知何凤建被打晕,罗铄被人救走后,何满庭一直压抑着的情绪此刻爆发了。他让儿子去房间休息。儿子走后,他用拐杖将书桌上的东西一扫而尽,又将拐杖在自己受伤的脚上重重地砸了几下,直疼得他紧咬牙关,额头出汗,他才缓缓坐到椅子上,好久才回过神来。他看看怀表,天快亮了,但他丝毫没有一丝睡意,相反,脑子越发清醒起来。
按照他的设想,这个夜晚必将不寻常,那家旅馆又安能平静,而他将大有斩获。
随着日本人收网行动的展开,军统义江城头目将随之落网,更让他期待和兴奋的是,廖仲发也将一并落网。白天他安排人给廖仲发打了个电话,相约夜里十一点在这家旅馆多少号房见面,谈话话题是关于安杏母亲的。他没想到,廖仲发毫无防备,竟然爽快地答应下来。何满庭此举意在让廖仲发跟军统头目发生直接关联,抓住他的把柄,让日本人怀疑他排挤他直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