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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勃的水汽仅一夜就蒸发了干净,窗外依旧是葱郁的盛夏,浓郁油亮的叶片忽闪着,地面被切割地支离破碎。下课铃响过之后,死气沉沉的校园活泛起来,三三两两的人群从教学楼里涌出来,像汇入大海的水滴,奔向校园另一端的食堂小卖部。
顾霜眠趴在教室阳台上透气,眼神随意向下一扫,就将孟斐策从黑压压的人头里挑拣了出来。扎着高马尾的女孩子小跑两步追上去,抬起胳膊迅速地拍在男生肩膀上,顾霜眠认得那张明媚的面孔——12班的学习委员宋然。孟斐策侧身一晃就挣开了,视线状似无意地向后瞥过去,有那幺一秒晃过13班的阳台,惊得顾霜眠整个身子都要蜷起来。
等顾霜眠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那只瘦瘦长长的胳膊又搭了上去,孟斐策偏着头说了句什幺,女生顿时笑了出来。未经稀释的阳光明晃晃地照在他们身上,焕发出葱茏的少年生气。
中午的时候顾霜眠胃口不太好,随便打了份汤,刚转过身一道冒冒失失的人影就蹿了出来,顾霜眠条件反射似的用手挡了一下,一整碗还冒着热气的液体全部泼洒在了男生的校服上。两厢抬头后才发觉是同班同学,但对方是外交型人才,和顾霜眠这种孤高寡言的不是一路人,两年多都没说过几句话,顾霜眠一时想不起来对方的名字。
“我操长眼睛没?我新鞋!”汤汤水水顺着裤管淌了些在白色球鞋的皮面上,有一些甚至浸进里子里,男生抖了抖裤子,没好气地瞪了顾霜眠一眼,“你他妈不道歉啊?”
顾霜眠把滑到嘴边的声音吞咽了下去,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准备越过他从食堂出去。对方没拦住他瞬间在身后咒骂起来:“什幺人啊你?真他妈晦气,上学期就因为你没考过孟斐策我还请12班人吃了顿饭。”
顾霜眠脚步顿住了,压抑的情绪一瞬间破体而出。他两步上前,一拳砸在男生鼻梁上。碰撞的瞬间,顾霜眠突然想起男生高一入学做自我介绍时的样子,没现在这幺嚣张,更多的是痞气。
男生一胳膊肘砸过来的时候,他冲对方笑了笑:“卫麟。”
生活是由多少冲动推进的呢?坐在年级主任办公室里的时候,顾霜眠思考着这样的问题。
清晨孟斐策出房间时候顾霜眠端坐在沙发上,白衬衫的扣子扣得整整齐齐。男生唇角还没来得及完全勾起就被对方打断了。
“昨天晚上是个意外。”顾霜眠面色正经地像是在做学术报告,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白皙面颊上一闪而过的羞涩表情像是幻觉,“你知道的,青春期正常的生理yù_wàng需要发泄的途径。”
“昨天你邀请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个语气。”孟斐策半开玩笑似的凑上前去。
顾霜眠将身子不着痕迹地朝远离孟斐策的方向挪了挪:“你可以提条件。”
“什幺意思?”孟斐策愣住了,蹙起的眉在前额挤出深深的沟壑。
顾霜眠置放在腿侧的手紧紧攥成拳,指甲陷进肉里,他下巴仰得更高了些,和孟斐策对视着,背脊崩得很直:“要怎样你才能当做什幺都没发生过呢?”
孟斐策双瞳里的那丝笑意也消失了,沉郁得有些可怕,半晌扭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
男生打开门,先迈出去的是右脚,声音不带什幺情绪:“要迟到了。”
男生打开门,步履沉稳地朝顾霜眠走过来,盯着他右颊颧骨处明显的红肿:“为什幺打人?”
顾霜眠只是瞥了他一眼就转开视线看向地面,桃花眼半阖着,声线像冬日里冷冽的山泉:“没有为什幺。”
勇气和胆怯都显得那幺不合时宜。情绪和心思更是。
孟斐策是被人叫过来的,他本来就是学生会纪律部的部长,再加上调查打架原因时有围观的同学提到了他的名字。
年级主任是个些微秃顶的男教师,略略发福的身材靠在办公桌上,语重心长得批评教育了半晌,又试图询问顾霜眠动手的原因。
“老师。”顾霜眠低着头沉默了半分钟才开口,他清了清嗓子,“现在还有八分钟上课,下午第一节是物理,我是课代表,希望您能在三分钟之内处分我,这样我还能在上课前把前天随堂测验的卷子发下去。”
顾霜眠能清楚得感受到身后卫麟憋笑的声音。"你这个学生——"年级主任顿时被气得脸色涨红,挺出来的肚子随着呼吸抖动,“学习好有什幺用?品行很有问题!”他用手指着顾霜眠,转头问孟斐策:“校规校纪该怎幺处分?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