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回去?”长孙无忌听他忽然说了这么一句看似无头无脑的话,不禁从他颈窝里抬起头来,望向他的脸庞,于是便看到他那两道长长的剑眉正轻轻的蹙起,“什么意思?”
“你不是……已经离家很久了吗?该回去了!这里太冷了,你又没带什么衣服在身边,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的。而且……无双……她也一定在记挂着你怎么还不回去呢?”
李世民这样慢慢地说着,胸膛里的那一颗心,也在慢慢地沉了下去,慢慢地……痛了起来。
其实,这样的话,这些天来他已经在心里反反复复地想了很多次——是在想,要不要跟长孙无忌说出来?因为,这些天他的身体已经全好了,按理来说,是应该离开雁门这小地方的时候了。只是,这番话他一直说不出来,是因为他深知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是既不可能回太原的家去,也不可能再和长孙无忌一起到长安去做什么迎娶他妹妹为妻的事了。
接下来……我还能到哪里去,还能做什么呢?
这些天来,一直盘旋在他心头的,就是这么一句话。而想到最后,那答案都只能是——
我应该是哪都去不了,也什么都做不了啦吧?索性就在雁门这小地方住下来,隐姓埋名,学着那些泥腿子种地耕田,就此终老一生吧?父亲见不到我回去,一定会把我当作已经死了。这样也好,一个死了的儿子,只会让他伤心一阵子,总比一个给家族蒙羞的儿子要好得多。
他心里打定了这样的主意之后,便也想到,既然如此,就应该让长孙无忌自行回家。可是,他虽是下了那样的决心,却还是忍不住想与长孙无忌再多共处几天。长孙无忌这一走,应该就永远不会再来看他了,而这也意味着他将从此与过往的一切完全地断绝了关系。于是,他留恋着长孙无忌仍在身边的时光,只想将这短暂的时光再延长一点、再延长一点……
然而,今天这第一场雪,把他从沉醉在这虚幻得其实极是脆弱的愿望里逼到不得不正视如同这冰雪一般严寒的现实——长孙无忌不可能永无尽头地留在这里,留在他身边。长孙无忌始终要走,他始终要开始习惯在这个小地方,孤独一人、无声无息地过完余下的残生!
“哦……”长孙无忌淡然地望着眼前的少年那一双乌黑的眸子里掩饰不住的流露出悲苦自伤之意,他自己的脸上却是一副若无其事之色,口里也是轻松自在的答道,“说得也是,妹妹在长安那边一定等得很心急了呢。那好啊,明天就离开这里,回去吧!”
长孙无忌的这一句话说得那么的轻描淡写,听在李世民耳中,却直如每一个字都是一根针,一下一下地全扎在他的心头,还要每一针都扎得流出血来。好不容易听长孙无忌说完这句话,他已痛得无法再安坐下去,不由得松开了对长孙无忌的搂抱,站起身来,眼睛却不敢看向长孙无忌,口里含含糊糊的道:“你……再在这里烤烤火,我……去做午饭。”说着匆匆的跑出了这四面漏风的大殿,匆忙得简直像是被什么人在后面追赶着他似的。
李世民端着热腾腾的饭菜再次走进这大殿的时候,长孙无忌分明地看到他的一双眼睛红通通的,似乎刚刚哭过来着。李世民见他盯着自己的眼睛看,不由得一张脸也像那一双眼睛一般红了,咬了咬下唇,强笑道:“今天……风真是太大了。我刚才费了好大的劲才生起火来烧饭,眼睛……都给熏得流了不少眼泪呢。”
长孙无忌听着他这番欲盖弥彰的“谎言”,脑海里似乎已能清晰地浮现出这样的一幅景象:李世民在灶边一边生着火做饭,一边眼泪噼哩叭啦的直往下掉,却以上齿紧紧咬着下唇,强忍着哽咽的声音,惟恐被大殿里的自己听到他在哭泣……说不定还不时伸手抹一把满脸的泪水,以免朦胧了双眼遮挡了视线,看不清正做着的饭熟了没有……
他心头掠过一道闪电般的剧痛,脸上却仍是全然的不动声色,微微一笑,道:“那早知道就应该让我来烧饭呢。其实烧饭做菜的时候就在火边,还更暖和些哩。今晚的饭你别忙乎啦,我来!”
李世民的眼圈儿却又是一红,连忙低下头去,端起一碗白饭,往饭面堆上好些肉片,递到长孙无忌面前,道:“无忌,这碗是你的。”
长孙无忌本来以为李世民是拿起自己的饭来吃,没想到原来是给他的,不觉一怔,道:“哎,世民,你怎么又忘了?我不爱吃肉的。这碗你吃吧。”说着伸手轻轻往碗上一推。
“不,无忌,你吃点肉吧,好吗?就当是……为了我……”李世民其实是想说“就当是为了我们最后一天在一起吃饭”,但才说到“我”那里,忽然眼泪就不听话地哗啦哗啦一古脑的奔涌而出。他连忙放下那饭碗,转过身去,双手捂着脸,泪水却仍是止不住的从他指缝间涌出……
长孙无忌大吃一惊,连忙上前抱着他那因强忍着抽泣而颤抖不已的双肩,连声说道:“好了好了,世民,不要哭不要哭,我吃就是……你别这样哭了,好吗?”
李世民听他话语之中颇有惊惶之意,连忙狠狠地忍住眼泪,抹了一把脸,转过头来面对长孙无忌的时候已经是一脸的强颜欢笑,道:“原来无忌你是这么好哄的呀?早知道我就应该用这一招来要你吃肉啦。”
长孙无忌一副忍俊不禁之色,曲着手指往他那仍是湿漉漉的脸上轻轻刮了一下,笑